吳斌看著電報，楞了許久，他還不能相信，這是真的。“當初不是信誓旦旦的說要死守南京嗎？這才幾日，這就變卦了？”

恩銘說道：“南京已經守不住了，再打下去，大概要全軍覆沒了。”

吳斌說道：“既然如此，那咱們是撤還是不撤？”

恩銘無奈說道：“撤，都已經下命令了，我們是軍人，軍令當然要執行下去，咱們等唐司令的指示，看他說什麽時間撤退。”

吳斌說道：“打的這麽慘烈，犧牲了這麽多兄弟，最後還是要撤走。”

恩銘安慰道：“我聽人說，長官們開會的時候說，南京不是死守，是守一段時間，好讓百姓們撤出去，咱們也守了好多天了，沒準真的走了一些人了。”

吳斌說道：“我看撤不走多少人，百姓撤退的工作已經進行好久了，這幾天才能走多少人？”

恩銘見吳斌分析的透徹，知道瞞不過他了，擔憂說道：“我擔心的也是這個，剛一開戰南京就被包圍了，大概沒有多少百姓能逃出去，我們要是撤走了，不知道他們會怎麽樣。”

吳斌說道：“不止百姓，咱們要怎麽撤走？”當初為了表示死守南京的決心，除了留下了幾艘船，其餘的船都燒了，現在就是想走也不知道怎麽走了。

恩銘說道：“等撤退的日期定下來再說，先別說出去，免的亂了軍心。”

天才剛剛亮，恩銘忽然就聽見自己部隊的背後有槍聲，他心中一驚，難道是鬼子的隊伍已經打進南京城了？他們已經和城內的國軍交手了？如果是那個樣子，別說是撤走了，他們就會陷入到腹背受敵的局面去，很有可能會全軍覆沒的。

恩銘對吳斌說道：“馬上派偵察兵出去查看。”

不久，偵察兵就回來了，恩銘急忙問道：“怎麽回事？是不是小鬼子打進南京城了？”

偵察兵說道：“師座，不是鬼子進城了，鬼子現在還在城外和國軍激戰呢，是第一軍和三十六師的人跟其他的隊伍的人交上了火，現在很多人都往下關跑，那裏受傷的人很多。”

吳斌一臉疑惑，問道：“師座，這是怎麽回事？”

恩銘想了一下，說道：“你們還記得唐司令的命令嗎？”唐司令當初下令，南岸的船都在三十六師的手裏，城外的部隊不準進城，城內的部隊不準出城，北岸是第一軍，如果有人船想偷偷渡江，第一軍的人可以馬上射擊。

吳斌恍然大悟，“難道……”

恩銘點頭說道：“沒錯，第一軍和三十六師可能沒有接到撤退的命令。”

第一軍和三十六師是督察隊，哪個隊伍想要逃跑可以就地槍斃，看現在的樣子，除了他們沒接到長官司令部的命令，恩銘再也找不到其他理由。

“那為什麽所有人都往下關跑？”剛才吳斌還可以想到，可這一點，吳斌怎麽也想不通。

恩銘嘆了口氣說道：“因為那裏有船，雖然燒了很多，但是長官部和各師都留了預備船只，長官往哪裏跑，當兵的自然也會跟著，百姓看見當兵的跑了，又都跟著走了，我當時沒說，就是怕你們不肯抱著必死的決心死守南京。”

要是仗還沒打就想好看要怎麽逃跑，這仗還怎麽打下去，和小鬼子打仗，最重要的就是士氣，就是不怕死的決心，若是要比武器，要比國家實力，那中國軍隊早就輸了。

吳斌說道“師座，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？撤不撤？”

恩銘嘆了口氣，無奈道：“看看情況再說，現在撤退的時候還沒有定下來，我們先等等，等大家都撤退的時候我們再走，在此之前，陣地一定要守住。”

恩銘不願意一再的撤退，可是他是軍人，軍令要他向前，他不能後退，軍令要他撤退，他就只能撤退了，他已經做過一次違反軍令的事情了，他不能在做第二次了。

可是事情的發展不如恩銘的預想，僅僅一個多小時之後，“嘭。”“嘭。”接連不斷的炮聲響起，而且距離恩銘的陣地越來越近，還不等恩銘發問，偵查兵就沖進了指揮所，“師座，小鬼子朝咱們殺過來了。”三十二師現在是腹背受敵，馬上就有遭到全殲的危險

吳斌不相信的說道：“不可能的，就算小鬼子的武器厲害，也沒可能這麽快就攻破我軍的防線的。”按照德國軍事顧問的推算，南京至少可以守上一個多月的，這才多久就破城了。

偵察兵說道：“是真的，現在中華門失守，八十八師已經撤走了，而且雨花臺和光華門也已經失守了。”

恩銘無力說道：“看樣子，紫金山和孝陵衛應該也堅持不久了。”南京淪陷已成定局了。

吳斌帶著哭腔說道：“師座，南京城守不住了。”

恩銘察覺吳斌的異常，一回頭才發現吳斌一個大男人竟然滿臉都是眼淚。

恩銘拍了拍吳斌的肩膀，什麽話都沒說，恩銘不知道要安慰吳斌些什麽，他自己心裏也不好受。

吳斌說道：“要不要等等再撤？”

恩銘說道：“來不及了，日軍已經攻進來了，我們馬上就要撤。”

“師座，這……”吳斌犯了難，不撤退，三十二師腹背受敵，肯定全軍覆沒，撤退，中央教導總隊的右翼一下子開了個大口子，紫金山本來就快要守不住了，這無疑是雪上加霜。

恩銘心裏也是左右為難，說道：“吳斌，你讓發報員給教導總隊發電報，問他們什麽時候撤退，大家一起撤。”

吳斌說道：“是。”便急忙跑了出去。

恩銘仔細看起桌子上的地圖，研究一會兒撤退的路線，只聽吳斌在門外就喊“師座。”

恩銘擡起頭，還不等恩銘說話，吳斌便搶著說道：“師座，咱們的電臺剛剛被小鬼子炸彈炸下來的磚頭砸壞了，一時半會兒修不好了。”

聯系不上教導總隊，也不知道他們沒有有準備撤退，恩銘提醒自己要冷靜，不能再感情用事。

恩銘的頭腦冷靜下來，說道：“通知營以上的軍官集合，我們要馬上商量出撤退方案。”

所有軍官都到了，恩銘說道：“現在小鬼子已經要攻過來了，我們必須馬上撤退了，等一下咱們突圍出去，我們往皖南走。”

“師座，我們怎麽不走下關？往皖南走我們要和鬼子硬碰，怕是要吃虧啊”

恩銘說道：“下關現在肯定擠滿了人，到了那裏也沒有辦法這麽多人一起渡江，雖然向皖南突圍的損失會很大，但是總好過所有人都向江邊擠，鬼子的海上力量很強，江邊他們一定早有安排，要是這麽貿然過去，我們會有全軍覆沒的危險，往皖南走雖然可能會和鬼子的正面部隊相遇，但鬼子的隊伍才剛剛進城，還沒有全部集中起來，一定會有兵力空虛的地方，我們可以從間隙沖過去。”

恩銘銘對吳斌說道：“吳斌，派幾個傳令兵去教導總隊那裏，告訴他們，唐司令昨天下了撤退的命令，讓他們趕緊撤退，還有，千萬別往下關撤，就像我們一樣往皖南走，也許我們兩支隊伍在路上還能遇到，打鬼子也方便許多，傳令兵傳完令之後和教導總隊一起撤退。”

副參謀長說道：“師座，唐司令不是已經下令了嗎？怎麽還派傳令兵去？”

恩銘解釋道：“撤退的命令下的這麽突然，又沒有撤退計劃，我怕他們收不到消息，別說這些了，趕緊準備撤退吧，過一會兒天就亮了，我們趁著天還沒有亮的時候趕緊突圍。”

恩銘率領著三十二師的將士們一路廝殺，終於成功殺了出來，恩銘終於可以放松一點，這時他才註意到，自己的左肩上的傷口又裂開了，正在流血呢，剛才因為所有的註意力都在怎麽突圍上，他也沒在意這些，現在放松一些了，忽然覺得自己的左肩痛的要命。

恩銘看了一下自己身後的隊伍，明顯比之前少了很多，恩銘仔細的向人群裏張望，怎麽不見吳斌的身影，他是在隊伍的後面嗎？

恩銘向隊伍後面走去，可還是不見吳斌的身影，恩銘拉著一個士兵，緊張問道：“你有沒有見過吳副官。”

那士兵急忙回答：“突圍的時候我看見吳長官在隊伍的後邊，突圍出來之後就沒看到他了。”

恩銘心裏一涼，吳斌一定是在突圍的時候和隊伍散開了，現在怕是還在南京，這下子兇多吉少了。

“師座。”副參謀長走到恩銘跟前，“我們要不要等等吳斌他們？”

恩銘心裏瘋狂的點頭，我們要等等他們，他們可是我們的兄弟啊，上次他已經丟了勝利，丟了那麽多的兄弟，他不在再把吳斌也丟了，他想要留下來，可是，他不能，上次在上海的時候，如果自己不堅持等那麽久，不會死那麽多兄弟。

恩銘搖搖頭，無奈說道：“不用了。”

“那，我們殺回去嗎？”副參謀長問道。

恩銘又是搖搖頭，說道：“我們好不容易才突圍出來，哪有再回去的道理。”

上次恩銘殺回去還有一個原因，就是小鬼子馬上要追上來了，自己是在大部隊的最後，一旦自己馬上逃跑，大部隊會損失慘重，可這次不一樣，突圍之後沒有鬼子追著自己，都在往城裏進，他們一時半刻應該不大可能追上來。

恩銘平靜的看這這些將士們，他們身上都有好多血，有些是他們自己的，有些是自己的戰友的，還有一些小鬼子的，他們的臉黑呼呼的，樣子格外狼狽。

恩銘的心像是被什麽抽打一樣，難過的不得了，他在心中問自己，吳斌跟了自己好多年，是自己的兄弟，可是自己眼前的將士們不也是自己的兄弟嗎？

要讓這些將士們活下去，恩銘忽然生出這樣一個強烈的信念，不管多難，一定要讓他們活下去，上次的教訓太慘痛了，他說什麽也不要這樣的悲劇重演了。

這麽想著，恩銘終於恢覆了冷靜，這裏還不夠安全，還沒有到達安全區域，他回頭看了一眼南京的方向，那裏是首都，是他曾經工作過的地方，是……，這裏有他太多的舍不得，可是他只能顧全大局，帶著將士馬上向皖南奔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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